158.秋游（四）

  “不能再等下去了，水一眨眼就漫上来了。”

  眼见着水已淹到了校车下，蒋彪坐入驾驶座束紧了安全带，准备好了即将出发的架势。

  没有信号的手机再次显示拨号失败，宋君悦只能作罢。她扶在窗边望着水势甚比方才猛烈，脸上忧色更浓。

  她联系不到何愿不知他们的情况，眼下又身负满车学生的安危，时间紧迫，她不能再犹豫下去：

  “先把学生送走，等手机有信号了我马上呼叫救援！”

  急速旋转的轮胎掀起高高水花，落叶浮在水面向两侧动荡。

  再不顾那些被水流冲散的器具，校车朝着公路的方向全速驶去。

  不属于何愿的外套已经穿在了她的身上。

  过长的袖子让她只能露出一排指尖掌弄着手机。

  她吸了吸堵塞的鼻子，还在锲而不舍戳触着手机屏幕上毫无反应的拨号键。

  “雨停了。”

  闻声。

  何愿顺着肖纵的目光望向窗外。

  天色尚还阴沉，雨歇而风未止。

  水露压得叶丛垂坠，深绿表面泛起湿润的光泽。

  “我们在这里逗留太久了，还是赶紧回去和他们汇合吧。”

  本想与宋君悦通话，说明一下被大雨所困的情况，也算是报个平安。

  可手机却久久没有信号。

  好在现在雨停了，他们必须赶紧回去。

  何愿站起身，拍了拍裤子上的尘土。

  脚步显得有些绵软的跟随在了肖纵身后。

  “咿呀”一声拖响。

  歪斜的木门被打开。

  眼前的景象让二人愣在原地——

  地面被发黄的水浸泡，错落屋丛之间的道路全部被淹没。

  波动的水面似乎还在流淌，潮水不过几步之遥就要涨入二人所滞留的灶屋里。

  “怎么涨了这么大的水……”

  何愿放眼远处，环顾四周之间眉头越锁越紧。

  “这里，不能留。”

  肖纵深沉的声音带有肃色。

  仰首而望每间屋子墙壁上洪水留下的痕迹，那足以淹过人的高度是这座村子曾经所承受的最深水位线。

  如果继续留在这里只会更危险。

  何愿点点头：

  “嗯，我们必须快点离开这里。”

  扑面而来的冷风让她不禁遍身一颤。

  无暇顾及身体渐生的异样，何愿俯身卷起裤脚准备踏入水中。

  高大的男人走在她身前，时不时回头顾及她一眼。伸出的臂膀举在她身侧，像是随时准备供她攀扶。

  冒过脚背的水逐渐深至膝弯，还在流动的阻力让步伐变得缓慢。

  若是平时，这对何愿而言并不足以称之为困难。

  少时过江渡河，腰上绑着绳索还要拽拉船只，她识水性力气也大，从来不在话下。可如今路走大半，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视线飘忽头脑发胀，身体愈发无力。

  应该只是刚才在灶屋里被风吹得着了凉，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。

  何愿揉了揉眼睛，咬紧牙关铆足了力气继续往前走。

  可越走，水越急。

  直至他们终于来到了桥头，却见眼前洪水湍急，早已没了木桥的影子。

  乌云堆积在天界线，闷闷沉沉。

  凶猛水流翻起骇浪直涌下流。

  对岸红叶林淹去了树干，只见树冠枝叶正随着水流的方向被不停拉扯。

  寻了许久也不见校车的影子，学生们应该早已撤离。

  想到这，何愿舒了口气。

  突然。

  正当她抬脚落步之际，脚下松动的石块让她没有站稳。

  何愿侧身一摔扑在了水里——

  深及腿部的水让她整个人淹了进去，不过片刻功夫她便被流速卷入了河中央！

  呛了几口水后何愿迅速屏住呼吸，她调整姿势想要浮出水面。

  可绵软的四肢怎么都发不出力，身体本能的挣扎让她更快消耗着身体里为数不多的能量。扑腾之下她像是越沉越深。

  就在这时。

  一只大手稳稳抓住了她的腕，将她拉扯回了他身边——

  雨虽停了许久，涨水的速度未减反增。

  蒋彪走下校车时，公路上的水已经深过了他的膝盖。

  他攀在车旁打开手机电筒，弯腰查看着被水淹了大半的轮胎到底出了什么状况。

  “开得出去吗？”

  宋君悦站在车门处，探身出来急迫问道。

  蒋彪叹了口气，很是难办的模样：

  “陷进去了。不借外力，基本拉不出来。”

  对于修车行的专业人士发言，宋君悦没有质疑的理由。

  她目色一颓，继续拿起手机试图寻到一丝丝信号。

  天色越来越黑，再拖下去只会更加危险。

  蒋彪拿起手机，用微弱的光线照过四周，试图寻到些别的办法把车轮拉出来。

  “有人？”

  蒋彪似乎看到了什么，他拖着水中的步子往前走了几步。

  只见一个人影撑着竹筏正向他们靠近。

  紧接着。

  一个个撑着竹筏的影子像是发现了那辆停在半路的校车，跟着领头者一同划了过来。

  “哎——！水坝塌了！赶紧走咯——！”

  撑船领头的人他带着浓重的乡音向蒋彪呐喊。

  “水坝塌了！？”

  险情容不得他惊愕：

  “我们的车坏了，车上都是学校的学生，这该怎么办！”

  撑船人抬头望向校车里。

  满车小豆丁安静的坐在座位上，不吵也不闹。

  他们伸着脑袋眨巴着眼，镇静中带有丝茫然无措。

  见此，撑船人与身后的同乡会用方言商量了几句，转头便对蒋彪说：

  “一个竹筏能运六个小孩，我们多来回几趟先把小孩运出去吧！”

  听到这，蒋彪激动不已：

  “好！谢谢你们谢谢你们！”

  “有了！”

  高扬的声音从校车里传出。

  宋君悦从车窗伸出手臂晃动着拨通救援号码的手机：

  “有信号了！”

  手电筒强烈的光束扫过陷入黑暗的村庄。

  水面静止在齐及窗口的位置，房屋半身泡在水里。

  救援队开着皮艇穿梭在屋宅之间。

  每逢门窗，他们都仔细照射过每一个角落，并高声呼喊着：有人吗！

  从红叶林寻到废弃的村子。

  从村头寻到村尾。

  他们始终没有找到，求救人所说的一男一女。